□ 愚 君
在我的平輩嫡系表親10多人中,漢平是我唯一親姑媽的長子。我跟他親近相好,不光出于表親血緣,更因他于我“亦師亦友少年時”。
表哥漢平小我親哥一歲、長我4年。我幼小愚頑未化時,哥哥正處于學習階梯上步步攀升之際,沒工夫陪我玩耍嬉戲。志不在學、身懷技藝的表哥,在我寂寞無聊的空當,適時滿足了我內心渴求,也輕易占據了我兒時的領地,讓我緊緊追隨。
表哥帶給我許許多多童年少年的生活樂趣。他可能因襲了父親的能干,見多識廣,手巧腦活,接觸多了不容你不折服。你抓過青蛙蟾蜍嗎?你捕過泥鰍鱔魚嗎?你逮過麻雀烏鴉嗎?你曾經涸澤而漁、焚洞而獵嗎?這些湖河港汊水鄉岸邊長大的農家子弟的拿手絕活、看家本領,我不敢吹噓樣樣精通,起碼都有幾招幾式,毫不含糊。若問功夫從何而來,無非兩條,要么是表哥手把手言傳身教嫡授的,要么是自己不動聲色從表哥那里揣摩剽學模仿練習的。
有所得便有所失。表哥“歪門邪道”的東西多了,“正兒八經”的事情自然有所耽擱、進而荒蕪了。印象中,表哥的學習成績不咋樣,家里客廳(當地叫堂屋)四壁很少張貼獎狀喜報,也沒聽過學校鑼鼓樂隊偶爾光臨、送賀上門。不過,表哥并沒因此“妄自菲薄”“自暴自棄”,相反,他坐懷不亂,自有主張和出息,“功夫在詩外”。他打心眼里并不欣賞或佩服那些一味死讀書的呆子,他自信會有出頭之日,朝著他自定的目標進發。
但生活的路并不如他憧憬的平坦順暢。由于舉家搬遷,接著遭遇父母情感變故,他先隨父母移居咸寧,后又跟父親一人殘兵敗將似的返回老家。咸寧距離其實不到100公里,但小時候就是覺得山斷水隔、遙不可達。記得他臨行前,我異常留念、不忍割舍,多么希望他能不走,其實他也不想走,不過由不得他。他不在家鄉的一兩年間,我時常想起他,并涌出巨大失落感。等他又夢幻般出現在我身邊時,我既為他的歸來而慶幸,也為他幾經折騰、丟失了完整的家與愛而同情惋惜。
已經沒有條件繼續讀書的表哥,義無反顧地投入到社會的廣闊懷抱中,去實現他認定的志向追求。他堅強自立,只身走南闖北、交朋結友、勤學苦練、以藝養身,視野逐步開闊,才干逐漸增長,整個人日益成熟干練起來。他先后學過干過木工、瓦工,當過業務員、推銷員,會攝影沖印,能維修家電,愛好欣賞電影音樂。我有事沒事地愛跟他湊一塊,談天說地、賞新探奇,總有濃濃興致。他是我通向五光十色精彩社會的一扇門和窗。從他那里,我得到了許多學校書本里課堂上無法得到的東西。
后來,表哥因身手不凡正式招工到縣家具廠上班,接著又娶到一位賢淑溫柔的媳婦,過起了有滋有味的小日子。我也隨著年級升高,學習漸漸緊張起來,操心學業多了,與表哥聯系的時間和機會明顯減少,偶爾見面也只是忙碌中打個招呼、寒暄幾句而已。
再后來,我在鄉村里中舉一般考上大學,畢業后直接分配到基層。那時的鄉村道路同現在比有天壤之別,一年中回家只幾次,遇到表哥為數更少。一次,母親從老家來,帶來表哥去南方打工的消息。20世紀90年代初,我去深圳,照著表哥來信地址,輾轉車馬,好不容易在布吉手袋廠見到他。他執意請我吃了頓館子,還盛情挽留我多住幾日。我們久別重逢、一宿暢談,次日一早,他還得按時上班,我也擔心給他帶去諸多不便,于是分手告別。
現在,我不見表哥10多年了。其間,表哥幾次回老家,而我已調往省城。祖母辭世時,他從深圳趕回咸安,我卻因公家急事提前離開。幾番可遇之機均失之交臂。但電話手機互相問候卻從未中斷。親情恰似春江水,迢迢不斷,豈是時間和距離能阻隔的?每每想起表哥,我就會在遠方為他默默祝福——健康、平安、富有、幸福!直到永遠……
(作者單位:湖北省市場監管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