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火蟲為我證明  博士農場主施行自然農法出奇跡

我們每天吃的糧食、蔬菜、水果是否安全？這幾乎是所有人關心的問題。現代化大農業普遍使用農藥、化肥、激素等化學物質是問題的根源。早在1962年于美國問世的《寂靜的春天》一書，像是一道閃電劃破漆黑的夜空，讓人類看到了農藥、化肥無節制使用而生長出來的惡魔，讓人們思考農業與環境保護這一課題。就在同一時期，日本人福岡正信正在他的農田里埋頭踐行老子的無為哲學，專心研究30余年后，于1975年出版了《一根稻草的革命》一書，提出的“自然農法”成為農業理想主義者的“指南針”。而自然農法在不同的地區、不同的作物情況下如何實踐還有待于深入研究。在重慶郊區，我們找到了這樣一個踐行自然農法的農場，帶我們來這里的，是農場里成千上萬的螢火蟲。

熱鬧的農場

從重慶市區向東北，途經兩江工業新區，幾十公里道路兩旁，是一座座剛剛建起的廠房或者一個個熱火朝天的建筑工地，工業開發是這里的主題。進入渝北區，馬路變成了普通鄉村公路，進入農業區。10余公里山路，轉了幾轉之后，我們找到了石船鎮元邦農場。這個以螢火蟲聞名重慶的自然農法農場，是否能給我們看到農業未來的新方向？

到這里已是傍晚時分，城里人的私家車已經在農場旁邊馬路上排出數百米，近百人在這個并不很大的農場里顯得相當熱鬧。

筆者隨著人流進入農場中一處被當作臨時觀景臺的曬谷場。天色剛剛昏暗下來，草叢中就開始出現了閃光的小亮點，一閃一閃的螢火蟲沿著小草慢慢向上爬，爬到高處，一展翅就飛了起來，一只，兩只，三只……十分之后，農場田野上空就有了數萬只螢火蟲飛舞。驚奇的人們睜大眼睛看著，用相機不停拍著。閃閃爍爍的螢火蟲，落到人們的頭發上、衣服上，有個小朋友朝飛舞的螢火蟲伸出手，螢火蟲就落到了他的手指尖上。這種手可摘星辰，不敢高聲語的感覺，對誰都是一種如夢似幻、觸動心靈的洗禮。而這里的漫天飛舞的螢火蟲，竟然完全是自然生長出來的。

讓畜禽和作物都恢復野性

第二天天剛亮，農場主秦國新博士已經踏著露水在田間勞作。

他的農場看上去就像一片荒坡，長滿濃密的野草。仔細看才能發現地里其實種植了不少作物，包括葡萄、草莓，以及一些瓜菜和葉菜等，野草占領了除了作物之外的每一寸土地，甚至葡萄小苗，也只在草叢中只露個頭。

他今天的工作是修剪葡萄苗的側芽，并用繩子輔助葡萄攀緣，同時，將葡萄苗周圍一平方米之內的野草用手中的剪刀剪掉上半截，剪下的草隨機鋪在葡萄苗周圍。秦博士的葡萄苗跟他的農場同歲，最大的已有四歲，也只有兩米多高，今年首次開花結果，還有一些葡萄苗木是后來補種的，高度甚至不到一米，細細弱弱的莖，稀稀拉拉的幾片或者十幾片葉子，葉子顏色偏黃，看上去沒精打采，像是沒人照顧的野生葡萄，完全不同于大多農家葡萄苗那種綠油油的感覺。

葡萄架下還種植了很多種作物，芫荽已經打籽，中間還夾雜著煙草、蓖麻，還有大蔥、薄荷、魚腥草、草莓等等，種類繁多，但這些作物除了草莓成行栽種，其他幾乎沒有成片成畦的，看上去怎么都覺得像是野生狀態。

因為過了季，草莓園只剩下零星的草莓果實。摘下一顆紅得可愛的草莓，拿到手里才發現，后面已經被螞蟻蛀了一個洞，螞蟻還在草莓的洞里吃得正香。秦博士會說，連螞蟻一起直接吃，沒問題的，營養豐富！

不僅是農作物，禽畜也一樣。農場里有幾十只鴨子在水塘里嬉戲，鴨子產蛋就產在水塘旁邊的草叢里。有兩頭個頭大白豬在上千平方米的豬圈里追逐咬鬧，靈巧得像兩只小狗。農舍前，一只母雞帶著十幾只剛孵出不久的小雞在田邊晃蕩。農田中央的棚子里還養了兩箱蜜蜂。

這里真像個家庭農場，這與現代農業的規模養殖、精細種植完全不是一回事。

螢火蟲讓農場成為莊園

秦國新博士曾在山西農大任職副教授，博士畢業于西南大學后，又任職重慶植物園，2013年底與夫人一起辭職來此創業。

他此前推廣農業技術過程中，曾創立了自己的 “傻子農業”理論，就是將某些復雜的農業技術簡單化，讓農民一看就懂，一學就會，從而讓農業技術更方面地推廣。而后，他接觸到日本人福岡正信的“自然農法”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自然農法也被稱為“傻瓜農業”，比他創造的“傻子農業”更為徹底、更為純粹，正中他的理想主義情懷。于是，他決定做一個自然農法的踐行者，讓自然農法在重慶、在中國的土地上生根發芽、開花結果。

2013年底，秦博士在接手這塊土地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這里的梯田改造成坡地。他的理論是，雖然梯田更利于保持水土，但用天然的野草保持水土效果更好，而坡地也更接近于自然狀態。

在2014年夏天，與周圍農田一樣，園區里偶爾可以見到一兩只螢火蟲，這并沒有引起他的注意。但到了2015年，螢火蟲就開始大量出現，這讓他欣喜若狂。于是，他又給自己的農場起了另一個響亮的名字“元邦螢火蟲莊園”。他說，只有“莊園”才配得上這些可愛的小精靈。如今每年5月底直到整個6月份，一到傍晚，他的莊園里螢火蟲就開始漫天飛舞，引得不少重慶市民開車往返百余公里專程趕來觀賞。而出了園區百十米之后，螢火蟲就難尋蹤跡。

秦國新博士說，螢火蟲是一種生態指示生物，只有在極為嚴苛的生態環境條件下才能大量繁育。而他這里螢火蟲逐年增多，正說明了他的農場生態環境變得越來越好。也正是這些小精靈越來越多，才讓他對自然農法的實踐越來越有信心。

對話秦國新博士：自然農法需要更多人參與

1，是什么促成你對自然農法的實踐？

我們做農業的，知道食品安全問題現在很嚴峻，我們自己想吃的那種非常安全的食品其實很難找得到；自然農法正好與我的理想高度一致。自然農法在中國的實踐者還不多，我堅信這個理論可以指導未來人類農業的發展方向，于是就想試試。

2把你的農場從普通農場改造成自然農場，你都做了哪些？

首先是土壤改良，我把梯田改造成坡地，還原這里丘陵山地特征，這樣符合這里的原始狀態；其次是增加生物多樣性，包括作物種類、植物種類以及由此帶來的動物種類的豐富。最突出的采用人工干預自然生草，這是改良土壤、恢復生態、提高地力、控制病蟲害的關鍵；第三是作物常規種子的使用。搜集作物常規品種是我們長期進行的工作，再經過試種、馴化后大量栽培。這里基本不用雜交種子，因為多數雜交種子的優勢是產量提高，而品質下降得比較明顯。我也不用轉基因種子。當然，在日常管理中，不用農藥，不用化肥、不用激素等人工合成的化學物質，是我們的基本原則。

3不用農藥，你用什么來控制病害和蟲害？

首先是依靠豐富的生物多樣性來控制。作物栽培采取間作模式，可以培養并維持良好的生態平衡，病害、蟲害基本不會大發生。我們園子里昆蟲的種類特別多，甚至比野外還要多，因為昆蟲的相生相克，某一種害蟲子就不大可能大爆發。另外，園區里種了很多驅避植物，以及蒜、蔥等等，對病蟲害都有很好的控制作用。

園區里的土壤越來越健康，作物的生長也越來越健壯，對病蟲害的抵抗能力會越來越強。

另外，我對葡萄栽培方式業進行了改造。我國南方地區高溫多雨，葡萄病害比較嚴重。采用棚架栽培后，通風透光條件明顯改善，病害明顯減少，果實品質和外觀性狀也大大改善了。

4，采用自然農法，你的農場產量會不會比較少？

很多人認為采用有機農業、自然農業等會造成作物產量下降，存在糧食安全問題。但我覺得這是個誤區，或者是個偽命題。以我這里為例，由常規生產或所謂的現代化生產轉為自然農業后，土壤活力的恢復需要一個時期，也可以說是過渡期。在這段時期內，會出現明顯的產量降低的現象。根據生產方式的不同，這個過渡期有長有短。但土壤的生命力一旦恢復，農作物的產量并不會比常規生產低太多，而且品質明顯改善，也有明顯的價格優勢。

5，你面臨最大的問題是什么？

技術上的問題對我來說都不是問題，尤其自然農法首先注重的是理念或哲學層面的問題。最大的問題是別人不理解，各種善意的勸說，比如，說你的苗子太弱了，施點氮肥馬上就好；說你的園子蟲子太多了，趕緊打藥。你的園子需要撒除草劑等等，他們的建議都是與我自然農法的理論相悖，我不可能接受，而這些善意的勸說甚至來自一些搞農業的同行，讓我很尷尬。

經過幾年的實踐，結合我國南方特殊的自然氣候條件，我在2016年末初步提出了“元邦自然農法”。我特別希望能有越來越多的人理解，希望這一理念和技術體系能盡快得到更廣泛的應用，讓更多的人能吃上放心、自然的食品。

6，自然農法與綠色農業，有機農業是一種怎么樣的關系？

綠色農業是在現有農業方式基礎上的妥協，是暫時的解決方案，只是為了將農藥和激素等有害物質控制在一定的范圍內，獲得相對無害的農產品。

有機農業比綠色農業更高一個層次，它注重環境保護和可持續性，與自然農法也有些相通之處，但仍舊無法脫離大規模農業的背景，對產出的要求更高，尤其目前很多有機生產大量依賴溫室設施及化學的營養液。有機農業應該算作農業的一種高級的方式。

自然農法是對人類獲取食物能量又能保持自然可持續的一種哲學思考。它首先是理念或哲學層面上的認知，其次才是生產技術的改進。因為首先要高度地保持自然的原生狀態，以及盡少人工干預以使作物自然生長，獲得農產品不再是唯一目的，可以說農產品只是因為人類參與了順應自然的勞作而獲得上天的恩賜。自然農業不僅是一種生產方式，更是一種生活方式。

雖然三者現在看來是同時存在，是一種有益的補充，但越往后面的顯然要更高級一些。自然農法更符合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道”，應該是最理想的方式。

7， 自然農法需要認證嗎？

有機農業、綠色農業都要通過認證，認證過程復雜，認證還要針對一個一個類別的產品來做，認證本身也是一筆投入，只有某一類農產品產量上到一定規模才值得做。目前我國針對自然農法的認證還沒有，將來一定會有，比如參照日本、韓國等的作法，擺脫那些一個類別一認證的方式，而從整體上給予一個農場的全面認證，其出產的所有農產品均以有機食品對待，這樣效率更高。

8 自然農法適合大面積生產么？

現在看，自然農法只適合一部分有信仰的農場主在小范圍內來做，比如我農場的幾百畝土地，再擴大恐怕也管理不過來，短期內很難實現大面積發展。但自然農法的理念卻應該盡快獲得更多的認可，并結合各地的實際情況，適當在生產中應用，以盡快完成對現代化學農業的改造。

9 你對自己做自然農法取得進展或者成功的標準是什么？做出名氣了會采用授牌、加盟等方式擴大收益嗎？

一方面，我這里實現了農業生產區螢火蟲的自然繁殖的奇跡，在國內還沒有見到有其他人做到的消息，能夠在這樣潔凈的生態環境中工作生活，實在是上天對我的眷顧，這是我最大的滿足；第二個方面，是農場生存以及經營方面，雖然我們的產品產量還不大，但我們的產品已經得到很多消費者的認可，我們的誠信也獲得了更大范圍的認可，這是我們的成功；第三個方面，也是我正在努力的方向，希望通過我的實踐，影響到更多的人認可自然農業，從事自然農業，這也是對我們最大的鼓勵和認可。

我不會采用授權、加盟等迅速擴大收益的方式經營，我更傾向于做技術推廣，沿著前人的路子，向更多人分享元邦自然農法的理念和技術成果。

（文圖/李濱）